Sample by 熠語琴

白蘭是被（對他來說）很強烈的日光燈給亮醒。他瞇著在強光下幾乎睜不開的眼睛，用一種看著白癡的眼神看著窩在電腦桌前，成為吸血鬼好一段時間，卻過得像人類的菜鳥───入江正一。

 

啊啊──又來了！他無奈的翻過身，拉高棉被矇住自己的頭。 

 入江正一聽見細微聲響，小心翼翼的轉頭，瞄了下背向他的白蘭，起身按掉開關，不好意思道：「抱歉，我不曉得你醒了。」

 

「……我說過吸血鬼畏光。」察覺光線消失後，醒了大半的白蘭索性坐在床上，看著還閃著螢光的電腦螢幕。

 

「唔、因為我沒什麼感覺嘛……下意識就想開燈。」他哈哈乾笑幾聲，雖然他是變成吸血鬼了，但除了白天無法外出，晚上醒著的時間比一般人長，習慣卻沒變多少，他翻找一旁堆疊的宣傳單，隨口問著。「對了，既然睡飽了，要不要叫點外快？前幾天的翻譯費終於下來了，來吃點好吃的───唔哇！」

 

一回頭，本來應該坐在床上當貴妃的白蘭已經消失，沒半秒，殘影唰的閃過眼前，手腕被抓住，一個使力，極度沒用狼狽的倒在對方懷裡，腰還被捏了一把，著實吃了個豆腐。

 

「我也告訴過小正，吸血鬼不用進食。」刻意壓低的嗓音帶了點危險訊息，略尖的虎牙在脖子摩擦，刺癢的感覺讓入江正一起了哆嗦。

 

「可、可是───」他就是會覺得餓啊！雖然只能吃那種幾近生且帶有血味的肉食，但至少補足他無法吸血的飽足感嘛。

 

滿腹冤屈無處申，對方刻意用舌頭滑過頸部，手掌一下就竄進寬鬆的T-Shirt；在情事方面沒什麼經驗的入江，僵著身體不知所措，在大腦快喪失思考功能前，電腦傳來響亮的警示音。

 

「啊、等等，有郵件───」他驚呼一聲，掙脫白蘭的手，急急忙忙的跑到電腦前面。

 

白蘭看著空蕩無人的雙手，瞇著眼打趣的看著入江正一還緊張縮著的脖子，難得沒調侃，拎著一旁的乾淨衣物，逕自往浴室走。而剛從狼口下脫逃的入江，在聽見清脆的關門聲後，一直提著的心臟才鬆懈下來，滑鼠點擊關掉螢幕上一點都不重要的廣告信件。

 

「呼……」長吁口氣，他往後倒在木質地板上，聽著另一處被聽覺放大的水聲。

 

靜下心來思考，仔細算算他也成為吸血鬼將近半年，而和白蘭有這樣的同居關係則是在三個多月以前。不過也幸好認識白蘭，他才能從完全適應不良的菜鳥吸血鬼，學習成長成稍微有點認知的菜鳥吸血鬼。

 

吸血鬼在本質上和人類所想的差不多，畏光、討厭味道太重的物品（像是大蒜、韭菜）、還有就是對於鮮血特別喜歡。但並不如其他人所言，被咬的人不一定會成為吸血鬼，因為鮮血只是補足慾望，並非必需；就以白蘭來說，他喜歡在享受性的過程中，吸取年輕且美麗的人類的鮮血。

 

他說過，每個吸血鬼都有自己的渴望，有取必有失，當他給予那些人類身體、或者心靈上的滿足時，同時也會剝奪他們的精神力，或者情感。

 

──總有一天你就會知道了。

 

當白蘭好不容易肯耐著性子跟他解釋時，下了這樣的結論。他只能呆愣的喔一聲，但還是什麼都不明白。

 

「在想什麼呢，小正？」

 

淡淡沐浴乳香氣，伴隨些許水氣，尚未擦乾的髮絲還掛著細小水珠，入江正一仰視白蘭幾秒，而後坐起身，看對方從衣櫃拿出一套衣服。

 

「……你要出去？」沒正面回答問題，倒是拋回一個問題。

 

對此白蘭似乎也不太在乎答案，只是嗯了一聲。「最近老悶在這，膩了。」

 

俐落的換上一身黑底襯白的襯衫和背心，搭配白色西裝褲，隨意圈綁的紅色領帶掛在胸前。

 

「唔……是嗎。」他搔搔頭，心裡才奇怪這幾天白蘭的安分，沒想到這會又顯露出來。反正他今晚也有班，不用大半夜的替白蘭開門。

 

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麼樣的表情，白蘭瞇著眼，笑了笑，俯身在他耳邊吐息。

 

「出門了。」

 

一眨眼，在他摀著還發熱的耳朵臉紅前，那抹白色身影已經從窗外消失無蹤。

 

※

 

在還沒變成吸血鬼前，由於科系關係，加上他對人際並不是很擅長，所以選擇蹲在家工作的職業，接些外包工作──像是翻譯或者寫一些主題小專欄來糊口──不過這性質的工作並不是常常都有，所以他還有接一些家教。

 

然後在一個又一個學生都考上好高中和大學後，他手上的Case也少了許多，正愁在找到下一份家教前該怎麼省錢時，他想這陣子還是買些便利商店的便宜飯糰來裹腹，但在離店還有段距離時，眼神捕捉到一閃而逝的殘影，不稍幾秒，眼前突然竄出一個人。

 

他還沒來得及發聲，脖子處便傳來隱隱刺痛，不只血液，彷彿還有什麼向外流似的，沒多久，身體失去支撐的跪坐在地，而那人彷彿不曾出現一樣消失。

 

在那夜過後，一切開始變調。

 

他開始討厭白天的陽光、討厭平常吃的飯糰、拉麵，變的晚起，夜間活動時間拉長，除了帶血的生肉，他變得一吃熟食就反胃，本來偏黃的膚色漸漸轉白。

 

而且常常會貧血。

 

對這樣的改變感到困擾，但是為了生計，剛好有個網友說他那裡有份幾乎是大夜班的工作，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 

等拿履歷表過去面試，他才發現原來網友徵的是Lounge Bar的調酒師，已經沒有後路退的他，硬著頭皮接下工作，不過慶幸的是，努力過後到現在得心應手，雖然薪水微薄，至少生理時間上調適的過來，他也就一邊接翻譯Case，一邊打這份零工。

 

直到現在。

 

將電腦關機，隨便整理微翹的髮尾，從國中就沒什麼變更的造型，寬鬆T-Shirt和牛仔褲，肩上背著用了好幾年的運動背包，照著上班時間打卡、換上制服。

 

一如往常。偶爾和在吧檯的人對話、調酒，時間照既有規律流逝，今天的顧客不多，除了兩、三桌坐滿，就剩幾個在吧檯處。

 

看沒什麼熱鬧，店長換了張碟子，悠揚輕快的音樂充斥在無人的空間，替這份空寂帶來些許生氣。他看著一些三兩成群，有一搭沒一搭閒聊的客人，半仰躺在沙發椅上啜飲聆聽。

 

以為今天大概就只有這幾個人時，前方的空位有了重量，略嫌年輕青澀的嗓音要一杯簡單調酒，他愣了會，看著那頂連在Bar裡也沒脫掉的黑色禮帽，半晌才在對方重新要求一次，有些慌亂的替他調酒，只是酒精濃度稍微偏低一些。

 

酒杯輕放在對方眼前，那人只是瞄了一眼，沒有接過，聲音比起剛才多了份冷冽。

 

「別小看人了，我可不是小孩出來見世面。」

 

「欸？」他征了征。

 

「麻煩依比例調酒，太淡我不習慣，也不喜歡。」

 

看著對方的堅持，他只好收回桌上的酒，將Vodka多倒一些，冰塊也只放一兩個，隨後又擺回桌上。

 

這次，他端起杯來啜飲一口。但也僅僅是喝酒，並沒有對後續多做言論；而入江也不是會找人攀談、做表面交際的Tender，難得今天沒什麼客人，他落得安靜的在一旁擦起杯子。

 

在替幾個客人調酒，或者忙些材料準備，不知不覺也已經將近歇店時間，一直坐在吧檯，喝著有零星杯數的調酒的年輕男子，突然一臉興致，富饒興味的對他說道。

 

「吸血鬼這麼明目張膽，不好吧？」

 

清洗的動作僵住，他不明所以的抬頭，正巧對上男子深邃的黑眸，不算敵意但也沒什麼好感的視線打在他身上。

 

「呃、先生？」他發出疑問詞，雖然聽似彆扭，但卻也是他真實反應。

 

那人看在眼裡，也沒強硬多說什麼，只是說了句。

 

「給你個忠告，聲稱教會的組織開始動手了。」

 

……教會？他眨幾下眼，綠眸追著男人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門板後面，卻還是無法衝動的對著他問，那是什麼意思。

 

抱著混亂不已的思緒胡亂思考時，店裡已經沒了客人，隨之而來的整理工作，稍微帶走令他煩悶的問題。

 

「入江，剩下我來就行了，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？」

 

「欸？」

 

將垃圾收拾好放在後門，又把清潔用具放回工具箱，回過頭幫忙同事整理杯盤時，一向嘻皮笑臉的他，突然認真道。

 

「你臉色看起來很糟。」

 

「我只是膚色偏白啦……」自從變成吸血鬼，雖然不至於慘白，但男生膚色偏白，的確讓人有不健康的錯覺。再說，他沒想到變成吸血鬼後，免疫力似乎增強不少，胃痛這老毛病也少犯了，感冒更是沒得過，他想這是他成為吸血鬼唯一的好處了。

 

「不，不是膚色，是你的臉色。」他又說了一次。「看起來悶了很久，要是不會很累，就提早回去，到外頭透氣也好。」

 

看對方這麼堅持，他也不自覺摸著自己的臉頰，心想有這麼糟嗎？一邊說著謝謝，然後回到員工室換下衣服，背著包包、打完卡就離開。

 

推開門，清晨略嫌刺眼的光線扎的他難受，他咕噥一聲，慌忙的從包包拿出墨鏡──雖然一大早戴這個很丟人，但他別無選擇──他思忖，該不會是身體習慣吸血鬼的作息，所以才會對太陽出來的時間感到敏感？

 

腳步不自覺加快，白晝使他隱約覺得不大舒服，而且感覺和先前那種看到太陽會犯暈，或者有貧血性質不一樣，一股燥熱彷彿從土地向上扎根延伸，渾身不對勁。

 

「…咕唔………」他悶哼一聲，反胃感使他停下腳步，靠著一旁的電線桿乾嘔，一陣暈眩的感覺幾乎快讓他站不住腳。

 

不行，好難受，好想咬東西─────

 

他摀住嘴，微啟的唇縫露出尖銳奪目的刺牙，心臟一怦一怦撞著，理智不停告訴他冷靜，紊亂的氣息伴隨跌跌撞撞的腳步，走進公園，卻不小心一個踉蹌被長椅絆倒，他跪坐在地上，看著躺在上頭，並沒有因此而醒來的無業遊民。

 

從未有過的強烈渴求感滿溢傾出，一直壓抑、犯疼的心臟再也承受不住，腦袋還沒思考該如何是好，身體已經早一步作出反應，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蠻力，居然兩手抓著陌生人的肩膀，將尖銳的牙深深埋入。

 

比起帶血生肉更加鮮甜的液體滑落喉嚨，他像是初嚐糖果甜蜜滋味的小孩一樣，貪婪的汲取，直到滿足後，他雙手一放，中途曾清醒掙扎的遊民已經昏厥在地，活像死了一樣。

 

碰躂───

 

肉體跌落在地的聲音，順帶拉回沉醉在初次吸血的思緒，入江正一難以置信、緊張慌亂的連退幾步，嘴裡殘留的腥甜，真切的告訴他，自己方才做了什麼。

 

「我、我我………」下意識的遮掩嘴巴，漸漸強烈的光線，混著不知所措的情緒，在被升起的太陽曬傷之前，他害怕的轉身離開。